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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輝人呀,妳覺得,一個人的秘密,要多久才藏不住?」

  她難得停止了將湯匙往嘴巴送的動作,向丁輝人投出一道,有些鈍,卻還是冷冷地劃破烤腸店燥熱氣氛的句子。

  三週?五個月?十年?
  丁輝人就算猜是一輩子,也認為那不是安惠真想聽到的答案。
  她擱下湯匙,掄起安惠真說話時直視著的燒酒瓶,淡淡地往女人的杯裡注上一口憂鬱。

  大學期間,她們並沒有在同一個城市上學,畢業之後,也不在同一個城市打拼,只有偶爾放長假的時候,會回到在她們童年記憶中佔有重量的故居小酌談心。

  平常的日子裡,丁輝人除了工作以外是自己熱愛的興趣和幾段和她擦身而過,只能被稱作緣分的關係,雖然短暫,但這些洗禮已足以讓她窺見安惠真眼中的深淵。

  那個男人的名字,輝人不是沒聽過她提起,但再頻繁的提醒,她被生活壓搾的腦袋也只能勉強印下安惠真談論到他時口中的愛慕,以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要她在工作和興趣之外有限的空隙裡,填上不必要的雜質,實在太累了,對她而言,只要她幸福的笑著,那樣就夠了。

  可是現在她不笑了,而那個扯掉她笑容的兇手,是一個棘手的難題。

  面對臨近崩塌的兩人世界,安惠真並沒有哭、沒有歇斯底里地拆穿他,大概是因為深愛的從來就不是他,所以才激不起半點感情。

  然而他暫緩了她的癮,卻始終沒能讓她戒除掉致命的危機,她盯著酒瓶,甚至有點憂心丁輝人為這件事情惋惜。

  好在丁輝人的反應,只是希望她自己下最後一路棋。

  她乾掉那杯酒,超載的身體於是出現反應,開始不自覺地把食物都夾進了丁輝人的碗裡。

  ——這麼瘦,不是告訴過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嗎?

  有些事情,她開始不想再靠簡訊。即便那對現代而言是個必須。


  走在燈火通明,喧囂卻讓人感到孤寂的城市裡,丁輝人的手機跳出一則通知。科技發展之下,一部分的傳統似乎也成了數位化底下的奴隸,白色的請帖上鑲著華麗的書寫體,玫瑰色的暖意,濃濃地竄進她的腦袋裡,勾勒出某個女人的樣貌和名字。

  是一個她跟慧真都很要好,還偶爾會連絡的好朋友,她沒有什麼理由不去,只是她有些顧忌,因為她難以相信,自己怎麼會這麼突然地,又想見上那個兩個月前才見過的人一面。

  心煩了。


  她拐過一個彎走進便利商店,想吃點糖果撫平情緒,恰巧在一排排的貨架旁,在一個熟悉的人手上看見曾經的夢想。

  男人蒼銀色的髮述說著衰老,白花花的鬍子有點亂,但依舊能揣測出十年前的樣貌,她走近了些,更加確定那個他就是曾經教導過她該如何把筆觸細膩地撇在紙上的人。

  「金老師?」

  老人轉過頭來,望著細聲詢問的她,將十年前那個乖巧的孩子,與眼前這個湛發著靈氣的女人,重疊了起來。

  

  升學至上的小城裡,繼續開班授課沒有意義,他搬到大城裡,轉換跑道經營畫廊,距離這裡不過幾條街,那間小小的店,為無數個徒有空殼而沒有靈魂的人們,找一幅屬於自己的歸屬。

  他說完自己會在這裡的緣由,問起丁輝人是否也如那些不懂宣洩的人們一樣扔下了紙筆。

  她連忙從包裡拉出一本筆記,老人透過厚重的眼鏡,緩緩的看過一張又一張,像小時候那樣,給她的作品評語,直到最後一頁——一張一個人沉在水裡的模樣,那個人沒有臉,因為那是沒被完成的畫。

  但老師似乎特別喜歡。

  「要不要試著去參賽看看呀?」他提議。而輝人還沒回答他又補充:「雖然線條可能沒有科班出身的人俐落,但是不受侷限的創意,是評審更想看見的東西。」

  但是老人的鼓勵,卻還是沒讓她生出信心回話。


  ——輝人呀,妳打過水漂嗎?

  「打過,但打得很差。」

  他把看完的本子還給丁輝人,走到結帳台前,徐徐的解釋:「水漂要打得好,第一個重點在於石頭。」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石頭必須圓滑、扁平又小小的,彈出去的時候,才彈得遠又漂亮。

  「那石子為什麼能變成那種樣子呢?」
  步出自動門,他塞了一塊方才付了錢的巧克力到丁輝人手中,反倒保留了他的答案。

 

  她被說服了。答應完金老師會畫一張新的作品,一幅屬於她的歸屬去報名,也順著這股勁,答應了婚禮的邀請。


  那場儀式無非是史詩,既壯闊又神聖的典禮,安惠真當然也沒有缺席,她身襲一套淡米色、典雅的禮服,帶著一種從容而別緻的心情赴約。過往她曾經在別人身上羨慕過的優雅,此時也降臨在她的周圍。

  
  安惠真舉酒祝賀,襯著撒滿夜空綴飾的星星,恰到好處的一切,洗滌了這幾週來降在她身上的不幸悲劇。

  坐在靠湖的亭子中,她微微哼起夜曲,迎來一聲微小細膩卻不失魅力的探詢。

  她抬起頭看向出聲的地方,丁輝人手裡抱著一本素描本,問她。


  ——妳有空嗎?


  夜晚有些微涼,於是她們決定回到婚禮主人提供給宴客住宿的飯店才動筆。


  安惠真臉蛋本來就有特色,又很好看,她兩三下就勾勒出雛型,不過後來的每一筆,她都下的戰戰兢兢,好像顏料是她的血液。

  她專心的畫著,同時聽她說她是如何用簡單的三個字,面對那個她曾經猶豫過揭開與否的秘密。

  「分手吧。」她模仿當初那個聽上去無所謂的語氣,重現當時的畫面,這句話無非是故事最高潮的劇情,但她人生裡,有一個遠超那幕的的回憶。

  剎那,她差點要衝上前去,再度抓過丁輝人的手臂,並在這一次鼓起以前沒有的勇氣,把她抱進懷裡,問她曾經說她好,是哪裡好。

  但她最後還是按捺住那股衝動,乖乖地坐著,讓丁輝人畫完。


  輝人畫的速度不快,因為認真的緣故所以回應有些簡短,等到畫作完成的時候,她才發覺房間裡聲音早就趨於寂靜。

  一下子,視線裡的就只剩那個不小心就靠在沙發椅上睡著了的她,她放下手中的簿子,來到安惠真身旁,輝人盯著她垂下的眼睫,疑惑著小時候自己在下課時間睡著時,安惠真是不是也用同樣的眼神端詳她?是不是也覺得這個畫面那麼的好?所以才從不喊醒她。

  她思索著,然後從包包掏出巧克力放在她手邊,靜靜地了卻曾經許下的心願。


  巧克力的包裝沒有多大的改變,只不過小時候她視為珍寶的珍品,如今平凡無奇;長大,讓她學會價值的意義,都得靠時間賦予。


  安惠真沒有睜開眼,所以她也不確定自己還奢不奢求讓安惠真給她一個當初在河邊,她也渴望過的,一對滿是殷盼的雙眼,甚至是,能夠超越一個眼神的回禮,好讓她用以界定她和她之間的十年。

  只是,安惠真拆穿男友出軌的秘密只花了一個月,這個答案,不曉得還要等多少年。

  房間裡除了平穩的呼吸之外,她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像極了自己把石子扔進江底的聲音。

  或許在哪一天,那些從未為人所知、就連她也無法解釋清楚的心意,會因為河水的洗鍊,慢慢抵達江岸,回到起點。


 

-End


 

這幾週來一直在看「看電影了沒」,旁白K貓的聲音很溫柔,是我寫這篇文的時候一直出現在腦袋裡負責講故事的聲音,搭配著Lofi聽,舒服又愜意。
 

忙歸忙,但最重要的是我陷入了低潮期,毫無靈感所以遲遲沒有打字,就算有,我也覺得品質很差勁所以暫時收了起來(<因為我怕爛尾或棄坑,我是一個沒寫到結局就不會發布的人)。undefined

是最近看影片的時候突然感悟到:
「有不能說的秘密,是不是就像把石子丟進水池裡,可能會慢慢地往深處沉去,然後被遺忘,或者也有可能因為河流的沖刷,回到岸邊,被某個人拾起」,
加上我喜歡把石頭丟進水裡的聲音=心跳聲的譬喻,所以就有了這篇的雛型。undefined(像是遇到新世界那樣的腦洞大爆發)

後來像是「人必須經過磨練」=「石子需要經過磨練」(以打水漂的視角來說)和
「時間才能賦予一樣的價值和意義」都是後篇寫到一半時突然想到,所以才加進去的東西,
也一度因為感覺想表達的東西沒有好好寫出來,直到(下)篇(就是這一篇)發布前,來回修改了很多次。那究竟好不好呢?見仁見智。


後記應該也沒人想看太多所以我就直接說重點 ↓↓↓
 

如果說日月的愛是極致的曖昧,那竹馬的愛就是極致的展現。
雖然不是交往不交往的那種,但我也很喜歡看這種基本上幾乎等於穩定交往的感情關係(?)。
去觀察一段沒有說得太死的感情,琢磨雙方給彼此的每一個眼神都代表了什麼意義,讓這些沒有被點破的迷霧掩埋自己的感覺,對我來說是一種享受。undefined
總之親密鏡頭只是其次,所以這篇完全沒有(原諒我)。我想的是跟大家分享的是我心目中,她們會用怎麼樣的方式默默愛著彼此。undefined
 

 

廢話都說的差不多所以就到這裡吧(<蹭完就開溜那種)undefined
感謝每一個看到這裡的人,愛大家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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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鯨先生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